好久没有看伍迪·艾伦的电影了。
每次看伍迪·艾伦,都会被邪恶老头的各种叨逼叨逗笑。大多数人看伍迪·艾伦的电影,会有两种观感。一种可能会觉得整部电影一直在絮絮叨叨的说话,没头没脑,婆婆妈妈,既不跟人掐架,又不寻死觅活,就这么着戛然而止了,实在是无趣的狠;一种可能会觉得小知识分子真爱装腔作势,扭捏作态,好好日子不过,成天想着乱搞男女关系,矫情做作,实在令人作呕。
客观的说,这两种感受都不能算错。但世界这么大,有人喜欢过普通日子,有人爱寻求点精神追求,大家都互相不干扰相互融洽嘛。伍迪·艾伦几十年来,拍过的电影里其实都带有一个母题:小知识分子在大城市中的状态。我特别喜欢老头刻画这样的小知识分子,因为我也是其中的一员。虽然可能在某些方面,我与老头子故事里的那些人物有这样或那样的不同,但永远一致的是,我们都希望在普通生活之外寻求一个丰富多彩的精神家园。
这样的精神家园,通过我们对艺术的热爱来实现或搭建。我们这类人,敏感,多疑,一方面在人与人的关系中展现出脆弱(当然是一个群体的刻画,其中的个体并非都是千人一面)与不安定;同时,因其敏感,对艺术、对周遭的人与人的关系的变化、对生活和自然世界中的美有着超出常人的感受力。这并非都是好的。美与丑、善与恶,不可能像如此轻易的划分开,因此这个复杂世界带给我们的种种感受,交织在我们身上,影响着我们的一举一动,一点一滴的思考。
小知识分子,与众不同的一点,就在于他们对知识、对艺术、对美是有本能的追求的,但因其小,因其局限,会或多或少把这种感受力获得的赐予内化为自己的一种特质,并将这种特质在日常生活中展现出来。我们爱聊天,爱交流,爱参与讨论一切艺术的、美的、哲学的,形而上的话题。生活的残酷与现实,恰巧使我们善于将自己的这种特质化为对自身的保护壳,通过放大这种特质而获得令人满足的被尊重感与优越感。
《曼哈顿》里的小知识分子,敏感脆弱,自卑又自尊。伍迪·艾伦自己演的艾萨克,虚荣、自大、敏感、多疑、自私、不安定,如此复杂又鲜活的个性溶于一个人身上,细致表现了一个小知识分子的独特韵味。伍迪·艾伦的电影,最打动我的,就是那些男男女女在街头、咖啡馆、家里、床上的各种聊天,它们是如此亲切又动人,仿佛看到我与老爷在一起时时常发生的聊天。
这种聊天,这样的精神层面的交流和碰撞,在日常生活中,是不常见的。我们属于孤独的一群人,孤独并非是贬义词,它可能是定义我们生活方式和内心旅程的一个最好的注脚。夏虫不可以语冰,非同类的人,很难感受到同样的敏感、精致、宏大、空灵等等与我们生活纠缠不休的感受。不在同一个话语体系中,不在同样的语境中,不在同样的维度和次元里,很难同别人分享这些你生活中微不足道、但却在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东西。
人是如此复杂的生物,任何一部试图简化或者标签化人物的电影,注定不能在情感层面打动人,而小知识分子这样大城市中独特又典型的群体,又是我们社会化过程中逐渐增多的一类人。伍迪·艾伦的大城市,是跳不开的一个环境。如果不是在大城市中,如果没有水泥森林构建的压抑的空间,没有大城市所包容容纳的多种多样的群体的生态环境,如果没有大城市所必须拥有的各种精神生活必不可少的土壤,小知识分子这样的群体都无法生存和生活。
《曼哈顿》里,伍迪·艾伦在构图方面很有意思。开头的纽约群像,人物出现时,将其置于画面的部分之中,而不是占据画面的主要部分,时时刻刻都在强调环境对人的影响。周围熙熙融融的行人,高楼林立的现代化大厦,餐馆里喧闹的吃饭或聊天的人群,这样的环境,给艾萨克这样的人物一个极好的背景铺垫。
写着写着就写多了,我是有多爱伍迪·艾伦老头子的嘲讽和幽默啊,那些充满智慧的对白真是过瘾啊。说到底,艾萨克和玛丽和其他人的那些闲聊,很大程度上很多内容上真是和我跟老爷的聊天有异曲同工之妙。我们在获得精神世界满足的那些微妙与灵动时刻,那些开动脑筋、伸出触角去感受与表达的那些瞬间,我就与老头子在精神上完美契合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