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笔浓情

最近断断续续读完汪曾祺老先生的《人间草木》。文章是真好,感情细腻,平和,文字朴拙,平实,轻松的读着,像坐在家门口的板凳上,听爷爷抽着旱烟回忆旧时的故事。

我写东西,总喜欢用词清丽、典雅,带点古韵,这恐怕是读古文、读董桥之类的作家的缘故。词句原本就是有声音有感情的,一点点生涩与一丝丝清贵,是会让人迷恋的感受。写着写着,就变得不那么平实,太多自己的情感流露,太少现实世界的真实反映。

汪老先生不同。

我读过他的《受戒》,读过《大淖记事》,这大约是我读的他的第三本书。我不清楚汪老刚出师时是何样的词句,何样的韵味,但比较《受戒》和《人间草木》,后者更返璞归真,近乎无情了。

一直以来,我都喜欢侯孝贤导演。自他所言,他的电影也是受沈从文先生影响甚多。沈先生的《边城》里,处处感受到那种微妙的距离感与情感浓度。不那么近,贴得你浑身燥热,周身不舒服;也不那么远,仿佛冰雪仙子落凡间,时时刻刻冻得人生疼。沈从文先生是淡泊的,而这也是他的弟子汪老最推崇最佩服的品质与人生境界。

侯孝贤导演的电影里,汪老的文字里,那种气若游丝的节奏与韵味,勾连与寡淡,真是如出一辙啊。应该说,他们都是从文一脉的吧。沈从文先生当年在西南联大时,教导汪老作文要“贴着人物”,侯孝贤导演讲故事则对镜头和情节极为克制,无法容忍一点多余。这种克制的再现,对生活本真的执着,才是他们气质上的特点吧。

其实,一般来说,初看侯孝贤导演的电影,会觉得很闷(其实我倒是打一开始就特别喜欢);初读汪老的文字,会觉得太淡。一面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故事,没有激烈、刺激、曲折、离情,有的只是生活化的对白、疏离与隐忍的互动,欲言又止的守界;一面是寥寥数笔、简单直白的描述,克制的感情表露,用词造句极简极淡。

这种气韵见长,若即若离的脉动,是对读者的尊重与理解。凡在生活中,处处动情,时时留心之人,会容易与之产生共鸣,而那种气若游丝的脉搏,潜伏的很深,偶有跃突,便能屡次击中观者和读者的情绪死穴。

我喜欢这种味道,也能感受到这种脉动,大概我们是同一类人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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