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想记录

1、今早拖着箱子去车站,身旁有一位行人,奋力瞪着脚踏车,看着她双脚反复的用力踩下脚蹬,恍惚里感觉到生命中亲历者与过客间的殊异。拖着箱子的我应当算是她生活里的过客,不曾被她投注过一撇,不曾泛起她生命中的波澜。推及到我们时常驻足留访的异域,异地,每每抬手摄下眼目中触动你心灵的画面的那一刻,于己是多么波澜壮阔的情感洪流,于当地的人,于风雨飘零中磐石般稳固的建筑、石路只是微弱尘埃的悸动。丫头说每当她身置于异地时,行人、相机、光影中的自己,都是那般碍眼。

其实几十年、几百年的沉淀里,墙上的每块砖,路上的每条缝,都安然、平和。别去记录,别去留驻,你留不下来,亦带不走什么,记得与你同行的那颗心、那个人,在踏足地面时静气凝神去汲取的地气,在抬头仰望时心满意足的一声叹息。这些地气和叹息里的那份淳澈,触动那些坚固脆弱宏大琐碎得你无法动摇的大、小、美、丑、静、闹、浓、淡之间的与你日常生命中不同又相同的那些东西,最珍贵。

2、每天规律的生活是好的,又是不好的。生命中的敏感会渐渐在规律的生活中变得迟钝。需要在一个人的时候封闭自己的向外散布信息的渠道。我特别能享受独自一人时的缄默,不是拒绝沟通,是擦亮许久蒙尘的眼。机器用久了容易生锈,信息输出多了容易同质化、垃圾化。我时常觉得平时的话有80%都属于无意义的信息,剩下20%里有10%是表意不明,大概每天有用的话讲不了几句。当然,并非刻意否定交流的无意义,但是确实相信内向挖掘大概是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做的事情。读书过快,看人过快,下结论过快,一切都太快,焦虑感时刻充斥身边,你就没法定神去投入到某件事情中。

3、陈丹青说他去美国时,看到人人都长着一副不受欺负的脸,就感到惊奇。我同样时常感到,现如今的人们,时时刻刻看到的都是一张焦虑的脸。阿城在《八十年代访谈录》里讲到焦虑感,深有感触。这焦虑感的起因当然有很多方面的缘由,但这焦虑感的发作,确实普遍且可感的。物质上我们极大丰富,可生活于其中的人,却真切的感受到一种方方面面包裹住的不稳定感,不安全感,不舒适感。分化的财富,分隔的阶级,分裂的市场观念,未曾继承却已经毁坏掉的根源传统,群体性的不信任,实用主义功利主义机会主义的泛滥,种种不同的因素却造成了类同的摸样,即苦大仇深,隐忍不发的一张张脸。

4、声音比文字更贴近原始的触感,文字却比声音更直达脆弱的心灵。文字总是体面的,克制的,隐忍的,但这体面、克制、隐忍只是它的表皮,在那些不敢不忍撕破的表象下面,文字潜藏的力量更凶猛,更直接,更淋漓,具有无比的想象空间和极大胆的对伦理和规则的破坏欲。声音小心翼翼,矫饰又软弱,像犯了错误回家和家长撒谎的小孩子,试图去掩盖,却总是被揭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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