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经不记得因为什么,突然有想看侯孝贤电影的冲动。我不愿只瞧他的作品,因对他太过好奇又憧憬,便又去学校图书馆借有关他的几本书来读。
读毕《侯孝贤电影讲座》,竟欢喜到讲不出哪里好。一如侯孝贤导演的电影,叫人心生欢喜又难以表述。这本书真是心头好,那些散散淡淡的对答,零零碎碎的思考,读起来一气呵成,没有停顿。之前看杨德昌的电影,亦击节叫好,但他的好与侯孝贤的好甚为不同。
杨德昌本质里是冷,就想蔡琴曾经对朱天文说的:
孝贤比杨德昌温柔。杨是细致,可是很冷,像他的电影---冷致。
理工科思维出身的杨德昌,电影结构精细,布局谨严,批判不留情面,讲理时又热切的道出自己的观点,骨子里叫人瞧出他的那一付冷眼热心。侯孝贤不同,虽然只看过他的两部电影《悲情城市》和《冬冬的假期》,但侯孝贤骨子里的温柔、细腻、清严、悲悯,却处处能看的真真切切。
朱天文和侯孝贤合作了十几部电影,外界都说她是侯导的御用编剧,抑或说侯导是她的御用导演,但如朱天文所言,侯导的电影,一片一画,一镜一景,其实都为他心神所系,心魂所牵,真真与编剧已无太大关联。读罢此书,真感觉到侯导精神世界的辽远与秀美,种种人事变幻,情感历迁,借他的映画娓娓道来,妥帖,蔚然。
关于侯孝贤的电影,套用一句俗语,只可意会,不可言传。他的电影如此,他的经验,审美能力亦如此。他这样的导演,不是学校教的出来的,定是生活的砥砺加诸在他身上,刷上的一层层斑斓炫丽外衣,渐而终成了他指点江山、激扬影剧的积淀了。
朱天文讲侯孝贤在拍片时,从不愿喝骂演员,无论他们犯什么错,出什么状况,侯导都只会责怨自己。他的心细腻,也温柔,多情,亦淡情,从小嬉闹,打架,赌博,混黑帮,继后从军,斩断过去的人生,在片场做场记,编剧,副导演,和陈厚坤一唱一和负责场面调度,8年的职业生涯磨练,前面的丰富人生经历,才渐渐塑造出现在的侯孝贤和他的电影观。
说道他不苛责演员,到有个故事。当初拍《戏梦人生》,有场剪鞭子的戏,从大陆调来的鞭子,只拍两个镜头,便要烧去50万。现场有个小姑娘,看到这场戏很有趣很震撼,正当导演喊开拍时,她拿起自己的相机咔嚓拍了一张照片。闪光灯和快门声立刻被记录在胶片上,随之而掉的是那些鞭子和50万。顿时片场寂静无声,没人敢说一句话,大家都吓的不轻,只好怔怔的看着那个小姑娘。当下,那个小姑娘醒悟过来,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过,吓得哭惨了。
侯孝贤楞时忍住,一句话没讲,一句呵斥都没对她发,可见侯导是个多温柔的人。
喜欢侯孝贤的电影,是因为有太多和自己和契合的想法、态度、感受。侯孝贤的电影,仅就我看过的两部,长镜头,自然光色,生活化,减弱的戏剧冲突,真实化的质感。说起长镜头,欧洲导演喜欢用,国内电影能看到把它用好的,真不多。他的长镜头,不像某些欧洲导演那么长,甚至有时候一个镜头里的故事刚刚讲完或者还未完成,即戛然而止,绝不多做延缓。
恰到好处的机位,不那么近,景深不那么浅,包纳进故事里的某些人物和场景,不逼视,也不旷远。有时候景深太深,镜头太远,我也不那么喜欢,太跳脱,太离隔人世间,会让人心生隔膜,又被上帝窥视的不适。长镜头的运用,是门大学问,尤其是考量导演调教演员的能力。
其实很不喜欢那些戏剧化太浓的电影,那不是生活,至少与生活相去甚远。现在好多剧情片,剪辑太快,跳切太多,噼里啪啦的,看起来是很带感,可看过呢,什么也没留下,容不得你在镜头里,画面中有自己思考和感受的机会。侯孝贤这类的导演就不同,一是因为长镜头,二是他从来不去拿框子框演员的表演,不用台词去限制你的发挥,他是超然的,又是入世的,且进且退,且松且紧,永远在乡村与城市的边界眺望你,又像是松软的土壤,当溪水流过时,伴着水的形态和冲刷,显出自己的风格与气韵(未完待续。。。)